53、第五十三章(1 / 1)
路易是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,虽然现在这个孩子已经长得比他还要高许多,但是以长辈来看待照顾路易的心理是多年以来形成了,所以他不想在路易眼前轻易表现出软弱。
少年就这样轻拥着他,像从前无数个日夜安慰他那样,肌肤相贴产生的热度温度着彼此,这种时候,唐知白便会觉得即使前方道路有多难,路易也会永远陪伴他。
“怎么了睡不着?还是又想来和我睡?”唐知白脑袋埋在路易怀中,软软的话语也带了浓重的鼻音。
他轻轻推开路易,发现路易手臂很有力。
路易淡淡问道:“不可以么?”
唐知白轻笑一声,“小时候是因为怕你一个人晚上害怕,现在你也长大了,怎么还这么粘人。”
路易道:“不想一个人待,想和你在一起。”
这话说得自然,两人亲密关系中,路易的贴近,唐知白只当是小孩粘他,没有察觉出一点暧昧气息。
“借口。”唐知白笑骂一声,无奈摇摇头,端起桌上的清茶抿了口,讶道:“这是你送上来的?”
太长时间没有喝到不加牛奶的茶水了,蒂娜只会做正宗的红茶,按照他的口味调剂的话,味道又会变得很怪,偌大个庄园也只有路易清楚知道他的口味。
却不知道,路易泡茶的手法也是自己暗自联系出来了,只为唐知白下班时,一解他的困乏。
闻言,路易双眸一沉,漠然道:“白以为,是谁送上来的,蒂娜?还是格林特?你太久没有回家和我相处了,莫非忘记这味道了。”
看出了他的不高兴,唐知白连忙放下茶,安慰道:“我怎么可能忘记它,我一口就尝出来是你的手法,只不过以为是蒂娜送来的罢了,这是她的工作。”
路易平静地看着他,不言。
唐知白拉过路易的手,柔声道,“好了,今天和我一起睡。都怪我前段时间太忙了,没有顾忌到你,这几天正值复活节假期,到你学校演出结束,我都一直陪着你,好不好?”
生气的少年不好哄,尤其路易脾气有时候像小狼一
样,一旦得罪,永远记恨你都很有可能。记得三年前,唐知白刚刚接手部分家族事务时,还什么都不懂,成日忙得昏天黑地,有一次唐知白答应路易,周末要亲自去接他回家。
可当晚封地奴隶发生暴动,唐知白只能亲自前去规劝,嘱咐了司机去接路易回家,结果那新司机刚上任,占了点关系,以为路易只是个奴隶孩子沾光上了斯特黎尔学院,也没上心,去晃悠了一圈找不到人,就跑去酒巷喝了个烂醉。
唐知白当晚回来,听到路易没有回家,都被吓清醒了,连忙带人开车出去找人,可路易早已不在学院之中,伦敦夜晚寒冷刺骨,漆黑路上晃悠着几个流浪汉,再没有其他行人,他心被揪着整整找了一夜,都不见这个孩子。
晨曦回庄园以后,疲倦困乏之余吹了一夜寒风,加上受了惊吓,唐知白彻底高烧病倒了,前几日还强撑着身体去找,后面直接陷入半昏迷状态,每日只能吃些流食。
整整一个星期,没有人找到消失的路易,唐知白甚至报了警,最后是他自己回到了庄园,男孩一听到唐知白状态,脸色苍白,跑到唐知白床前日夜守候,不吃不喝任谁劝也置若罔闻。
最后当唐知白清醒时,只见男孩疲惫眼眸中布满恐怖红血丝,脸色冷漠难看,乍一看还有些狰狞,眼底却埋藏了后悔与哀伤。
他说,“白,对不起……”
唐知白只是心疼地摸摸男孩脸庞,沙哑着声音,虚弱地浅笑,“回来就好。”
他没有问路易失踪的这一个星期去哪里了,只知道路易是生气离开的。陌生社会混乱世道中,他苦苦挣扎求取一线生机,林霄因离他而去后,路易就是他生存的理由,他不能失去路易……
这件事情最后严重到,彻底惊动了诺曼公爵,他脸色难看要惩罚其中受牵连的所有人,路易狠狠挨了两鞭之后,拼死被虚弱的唐知白拦下,肖卫本诺曼也只能作罢,那个司机却因此事成了枪下亡魂。
唐知白一直明白,身边若没有了路易,所做的努力也就没有了意义。就算日后在伦敦没有了任何威胁,享受荣
华无忧,可冷漠交际中虚与委蛇,办事交往中的虚假笑意让他害怕,他本就是个恐惧孤单寂寞的人,这样的日子,他不敢深想……
……
思及此,见身边少年仍旧面无表情,可眼底已经有了些许松动,唐知白再次放软声音,“好不好嘛?”
唐知白眼尾下垂,顿时产生种委屈伤心神色,“路易难道不想让我陪你吗?我好伤心。”
路易眸光敏锐一眼就看穿他在想什么,他默默道:“我没有生气,我以前发过誓言,对你,我再也不会任性了。”
昏暗屋中火光摇曳,暖红色光辉下冷漠面色也被柔化不少,即便窗外乌云积压,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征兆,两种反差下,更见屋中人心之温暖。
见计谋得逞,唐知白垂眸偷笑,起身拉上帘幔,彻底将窗外那个冰冷世界隔绝,他先换上睡袍便爬上床躺下,看着路易,拍拍一侧的鹅绒枕,“上来睡觉。”
路易深邃眸中,埋藏着一汪寒渊死水,他轻轻吹灭床头烛台,便静静躺在唐知白身边。
还有些凉意的被褥中,唐知白侧身搂住路易,几番折腾这才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,脑袋斜枕在他宽厚肩膀上,双手紧紧环着他手臂。
舒服地呼气,闭上眼感受着这份温暖,感叹道:“还真是长大了,小时候你小小的一个,一翻身就可以整个将你抱在怀里,现在连将你托起来都废劲。”
路易手有意无意滑弄着他发梢,淡淡回答,“我长大了。”
唐知白窝在路易怀中,笑得温柔,“是啊,快些长大,就可以照顾我了。”
路易垂眸,于黑暗中认真注视着眼前人,“白,我现在就可以照顾你。”<“胡说。”唐知白轻拍着他手臂,轻声道,“你现在给我好好读书,毕业之后,我会在谢伯姆街区给你开一家诊所,那里的贵族贵妇出手阔绰,你有个稳定的工作和收入,我才安心。”
未来道路被唐知白安排得有条有理,即便明白自己会叛逆而行,路易心脏却还是涌出一股异样暖流,面上没有任何变化。
他反问道:“这样,我永远保护不了你。”
唐知白轻笑道:“你安
全陪在我身边就是保护我了,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亲人了。”
黑暗之中,只听得窗外风吹树叶飒飒声响,房中竟一时沉默无语,好半晌,就当唐知白睡意浓重,思维迷蒙之时,似乎听闻身旁人道,“诺曼庄园只会是你一生的枷锁,留在这里你永远不开心,我不想看见你这样。白,只要你愿意离开,我可以保护你一辈子。”
以为梦中被少年窥破心思,唐知白有些心酸,在梦里却仍旧不想和他讨论这个问题,茫然转过身,呢喃着,“睡吧睡吧……”
……
晨曦,清晨露珠孱弱滑落嫩叶花径。
犹如郊区公墓,特殊地理位置,诺曼庄园彻底笼罩在了浓雾之中,仆人们裹紧衣裳,顶着潮湿雾气清扫庭院花园。
厚重帘幔遮挡了窗外柔白光线,温暖卧室中仍旧一片漆黑,昨夜背过身体的唐知白,因为半夜畏冷不断贪恋温度,此时他已经整个人窝在了路易怀中,白皙清秀的容颜衬着随着呼吸起伏的精致鼻梁,小脸贴着路易,熟睡得香甜。
关于柏灵顿属地的事情告一段落,接下来他有很长一段时间可以休息,难得轻松的假期,所以昨夜唐知白睡得很好。已经形成生理习惯的路易,六点钟时便已睁开双眼,双眸清醒不见一丝昏沉睡意。
他没有出声,害怕打扰到唐知白,甚至没有翻身起床,他垂眸默默看着眼前人的睡颜,看得极为认真,清秀精致的五官,连白皙肌肤上的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,轻挑指尖,顺着他脸庞划过,一路向下,划过鼻梁眉毛、眼尾、最后停留在他白嫩脖颈之间……
直到十点左右,唐知白微皱起眉,睫毛轻扇,嘀咕了两声莫名语言,才缓缓睁开双眼,眸中尽是无知迷茫,好久没睡这么久他双眸微肿,他抬头看了看路易。
声音沙哑,“路易,几点了?”
路易没有看手表,平静道:“十点了。”
说着唐知白便挣扎着要起身,揉揉昏沉地脑袋,“水……”
路易习惯性的将摆放在床头盛满水的玻璃杯,递给他,唐知白轻抿了两口润润嗓子,轻叹道:“真是一到假期就放纵自己,好久都没
这么轻松了。你呀,明明上次说好了不要管我,醒了就先起床去吃早餐,长期这样对胃不好。”
路易没有回应他,先起身将衣服穿戴整齐后,拿起一旁衣服再给唐知白仔细穿上,动作轻柔。
唐知白就这样抬着被水,睡意昏沉地仍由路易摆弄。
……/p>
接下来的一天,唐知白说到做到;。
将为数不多的工作文件,移至庄园中处理事务,而这个时候,路易就坐在旁默默看书,身边放着被热咖啡,也不去出声打扰他。
不时翻动摩挲的纸张,不时响起的铃声。岁月虽漫长,在两个人安静守候中却是美好的。
下午用过晚餐之后。
二楼会客厅中,照例流淌出悠扬乐曲,恍若阳春三月中的明媚阳光,夹杂着一丝香甜,伴随着湖畔烟雾缭绕中,凝成华丽乐章,这个时候唐知白是享受的,他徜徉在优雅节奏中,想象出那副理想国度中的美妙画面。
他指尖跳动节奏撩人极了,而这架奢华的白色钢琴,就是初来那年肖卫本诺曼送他的礼物,唐知白一直很珍惜。路易安静陪伴在旁,拉奏着和弦,优雅得就像个九天之上的精灵天使,在这场音乐盛宴之中,他虽然是主角,却总能被唐知白的风华所掩盖。
就连蒂娜这样不识音律的外行人,都一脸激动,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唐知白,显然他才是帷幕拉开时,观众眼中的主角。
一曲毕,路易按住颤动地音弦。
在旁观赏的蒂娜,就已经激动地快跳起来了,甚至带了些小女孩的崇拜,“林少爷!您真是太棒了,这真是我听过最好听的歌曲!反正,比留声机里的那些歌还要好听!”
唐知白双手还搭在钢琴上,正翻动着乐谱,礼貌地回以一笑,道:“蒂娜,谢谢你的夸奖。明天典礼上的主角是路易,我只是个陪衬练习的乐手而已。”
蒂娜眨眨眼,理直气壮道:“当然了!安茹先生演奏得也很好!我今晚可要好好替想想,要准备什么礼服了……诶要不要将西莱特先生请来,他的搭配眼光特别好。”
“特别是安茹先生,这么帅气漂亮,一定会是
典礼上最出彩的那个。”说着蒂娜的偷偷瞥了路易一眼,腮边甚至有些微红。
蒂娜年纪不大,正和路易年龄差不多,在庄园中因为要管理奴仆,时而显得有些老成,可容貌端正,稍一打扮也会是个美人胚子。
莫非蒂娜喜欢路易?
这样想法一闪而过,他不明白自己心底是什么滋味,唐知白不愿意去细想,便轻声道:“不用这么麻烦蒂娜,替路易好好打扮,他才是主角,辛苦你了。”
钢琴那头,路易放下手中梵婀玲,淡淡道,“主角是你才对,麦格丽太太每年都向低年级的提起你,再不济也该是斯诺·斯图亚特,他才是和你一起演奏的人。”
唐知白想起斯图亚特便厌烦地撇撇嘴,偏心道:“可能吧,我倒觉得他拉得很一般,只不过是学习的时间比较长罢了,还没有你拉得好。这些乐器学习到现在,谁还会不熟悉音律乐曲,讲究得也不过是情感表达罢了。”
“他的琴声中,尽是高傲自负的态度,完全不懂谦让道德。”
奴隶不能议论贵族是非,蒂娜好笑地看着唐知白,一言一词中都包含了偏见,让一温柔地林少爷都言辞激烈,想必林少爷对斯诺·斯图亚特大人真有很大的意见。
路易在侧摩挲着细细的琴弦,听着唐知白话语,湖绿眼眸逐渐黯淡了下去,想起外聘老教授赤红着脸,对他乐声地严厉抨击,‘你的乐声里没有灵魂!’
黑发少年沉默不语,想起那个同白站在一起的高傲贵族,两人站在舞台一同演奏的画面,让少年眼眸不由冷了下去,碎发飘动在额前。
以为路易还在介意自己与斯诺·斯图亚特同台的事,这件事毕竟是唐知白理亏,自己先答应了路易,却没想到后面斯图亚特几次提议,甚至拿出工作利益来威胁他。
便想将和斯图亚特闹翻的事情告诉路易,让路易开心一下,正欲开口。
门外有人轻敲房门,只见格林特先生正抱着一盒白色漂亮的礼盒,礼貌地站在放门口敲着门。
唐知白一愣,道:“格林特先生,请进。”
格林特先生在庄园中是专门照顾公爵的总管,一般
不会插手管理他的生活,所以唐知白有些惊讶,只见他将那盒精美的礼盒递给蒂娜,蒂娜连忙恭敬接过。
看着那盒东西,唐知白起声拿过它,有些迷惑,“这是?”
老管家笑笑,“上面没有标注,或许是您的哪位朋友送给您的礼物,我就顺手给您送了上来。”
“谢谢。”唐知白轻轻朝他点点头。
清冷房间中,这位年迈的老管家也站得笔直,即便鬓发渐白,眼角周围也布满皱纹,一点儿也不会因岁月老去而折损礼仪。
只听他道:“公爵已经同意医生的提议,明天下午便开始动手术。”
这一下,让唐知白心中一沉,仿佛一座石像重重压在心脏之上,压得窒息痛苦,却又带了些释放罪责般的轻松,他呆呆道:“明天?”
“对,所以公爵无法去参加您的演出了,望您谅解。或许等您,明天回家之时,就可以看到清醒的男爵大人了。”
路易连忙扶住唐知白,眸光冰冷疏离地注视着格林特。
唐知白没有说话,无神的眉目之间渐渐有些湿润,缓缓,他轻声道:“是吗……”
肖卫·本·诺曼终究在生命与灵魂之间,选择了挽救林霄因的生命,可谁有询问过林霄因的选择,让他当一辈子弱智,那样骄傲的男人是否愿意?可这样偏激特殊的问题,对于每一个作出决定的人,都是一场苦难折磨。
即便是自己,他即使不愿意看到林霄因这个样子,也还是想挽救他的生命,更何况是处于微妙位置的肖卫·本·诺曼,而他……只怕会比自己更加痛苦吧?
心中酸涩情绪犹如浪潮,瞬间铺天盖地涌来,一时让唐知白在这场漩涡中挣扎无力,他尽力压下情绪,看向格林特,问话的声音有些暗哑,“……安全吗?”
格林特轻笑一身,微弱声音中却带了丝冷意,“林先生,在诺曼庄园,这场手术只能成功,当然医生也保证过,您可以放宽心。”
唐知打量着他表情,缓缓皱起眉,心中起了起不妙的预感。
可他不愿加深这种想法,简直就如同地狱门口的恶犬,越发回头关注,越发不妙…
…
就在这时,角几上的电话骤然响起,清脆刺耳的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,也打破了房间中沉重气氛。
格林特先生看了一眼电话,便识趣地朝唐知白行了一礼后,退出了房间。
唐知白上前拿起话筒,侧身坐在了沙发上,“喂?”
电话那头除了微弱电流,却不见人声。
“喂?哪位?”他再次询问。
这次,电话中终于有了一声轻笑。
唐知白直接就听出了声音来源,当即脸色沉了下来,冷道:“斯图亚特,你还真是无聊。”
那边正擦拭着琴弦的路易,眸光一暗。
斯诺·斯图亚特轻笑一声,温柔道:“阿诉,你脾气还是这么大,这么多年过去了,还是没有消气么?我只不过是杀了一个愚蠢低贱的贫民,却促成了这件事的完美结束,他的贱命也算是显尽价值了,否则还要拖延很长一段时间,你不该埋怨我才对呀。”
唐知白冷笑,“是么?还得感谢你是么?”
对于他的讽刺,斯图亚特恍若没有听闻,依然笑道:“我只不过是在教你办事罢了,阿诉,你有时候太善良,从你身边的那个贱种就可以看出,可对于那些贫民,太多的怜悯是无用的,有时候甚至可以将你拉入深渊。”
斯图亚特从来就看不起路易,这是唐知白一直知道的事情,身为贵族的那股清高,每当三人碰面时,他言行安排中总在无意中排挤轻蔑路易,这让唐知白心中暗火,一直强忍着他,如今两家交集事务已经办完,他不想再忍着他了。
“所以你打电话来,就是想教育我如何办事?斯图亚特大人有时候对我可真是,善良。”
“别生气阿诉,我打电话过来也不是为了说这些事,何必为了那些贫民浪费彼此的宝贵时间呢,为了明日的演出,我可是给你准备了一份惊喜,收到我送你的那个礼盒了吗?”
唐知白厌恶蹙眉,看向蒂娜手中的盒子,“这个盒子是你送的?”
蒂娜一愣,连忙走过来将盒子递给他。
那头,斯诺·斯图亚特一手拿着话筒斜靠在办公椅上,一手随意旋转着锋利军刀
,只见前方地上颤巍躺着一个穿着简陋的流浪汉,流浪汉手脚被反绑着,眼睛被黑布蒙上,嘴巴里也被黏上厚厚胶带。
看不见哼不出,只能从耳朵里听见顺风而来的军刀声,脸色死白恐惧极了,身躯颤抖小便失禁,斯图亚特拿着军刀比划着,轻轻朝流浪汉一扔,刀刃瞬间插入了他大腿之中,嘴巴被紧封,流浪汉痛苦至极却哼不出一句话。
只能颤抖着在地下剧烈挣扎翻滚,斯诺·斯图亚特再次从桌子上拿起一把军刀,银光闪烁,嘴里却温柔依旧,“打开它,我特地给你准备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