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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是表哥送来的?”她说着,又轻蔑地看了萧祁嘉一眼,一副打胜了仗的口气,“……还是表哥心疼我。”
她伸手抓住那篮子提手一拉,却是纹丝不动。
那小少年提着抓紧了篮子,也没看何凝,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直直的看向萧祁嘉。
又黑又亮……就像是当年的卫修慎。
萧祁嘉微垂了眸子,低道:“谢过侯爷。”
那少年一下子了咧开了嘴,笑出一口白牙来,片刻后,又忙收敛起来。
像是怕萧祁嘉不收,把那篮橘子放到她座边,屁股着火似的,一扭头就跑了。
方才一只手拉着篮子的何凝,被那少年突然的动作带得一歪,差点摔在地上。
何凝黑着脸坐回去,手抵着座位,那修得整整齐齐、染着蔻丹的长指甲差点被她自己给撅断了。
马车外。
那小少年出门便翻到了车顶,嘴巴咧得老大,后槽牙都隐约可见,大笑对最前面骑马的那人比了个大拇指。
下一刻,一道鞭子破空而来,那少年忙不迭的爬起身来,一下子跳过去,落时却没踩稳,眼看着就要从车顶咕噜下来,他眼疾手快地一抓鞭稍,借力为稳住了身子。
又一跃而下,跳到车板上,怒视那赶车的中年车把式,“干什么?”
“臭小子!有马不骑、有车不坐,非得往车顶上跑,怎么这车檐还碰着你头了?!灌了风,赶明儿回去嚷肚子疼,老子可不伺候!”
那少年被劈头盖脸地喷了一口唾沫,拧着眉擦脸,又听那人续道:“……再说,你隔那么老远比划,侯爷能看见才怪。”
少年吐舌做了个鬼脸,扔了句“就您老眼昏花才看不见”,说完忙不迭跳下车去,一个鹞子翻身、稳稳落地。
——侯爷方才都冲他点头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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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7章
杜长宁抱着那帕子怔怔看了许久,终于冷静下来。
但也很快就意识到不对,周瑕不会无缘无故来找她,又把这帕子送到她手里,这是什么意思?
莫非……是祁嘉回京了?
杜长宁霍然站起身来,几乎立刻就要出去,但是人到门口,却是脚步一顿。
周瑕会那么好心?特地来提醒她祁嘉回京的消息?除非……他还没找到人,或者说,祁嘉不想让她找到。
杜长宁不由想起,自己和祁嘉最后一次相见的情形——
她向来都羡慕祁嘉那怎么吃都不胖的体质,可那时……她却消瘦得过了。
脸色苍白,连唇都失去了以往的血色。好似一阵风来,都能将她吹倒。
她就那么看着她,原本顾盼含情的眸子一片空茫茫的黯色,她轻轻勾着她的手指,手背上都能看见指骨的痕迹,“宁宁,我累了……”
杜长宁从来都没安慰过人,毕竟这天底下,能当得起她安慰的实在没有几个人。那一天,她第一次恨起了自己匮乏的言辞。
要是她能言善辩,是不是就可以好好开解她一番。
——可她又分明知道,那些事情,绝不是言语所能开解得了的。
“走罢。”
她记得自己抬手拥住了对方,轻飘飘的、好似只拥住了一片薄纱,“既然累了……那就走吧,离开这里、离开洛京。去一个谁也找不到你的地方,重新开始……”
比起她在洛京受这些故人故事的折磨,她更希望她走远一些,既然这事情早已解不开了,那不如彻底将它抛下,重新开始一段新的生活。
——若是她能恢复以往的笑靥,就算她也归属于被抛下的那一方,她亦是心甘情愿。
但……若是她回来了呢?!
杜长宁攥紧的手都有些颤抖,只要一想想她又重新回到洛京,两人又可以像先前那样,一起吟诗作画、琴曲相和,一种止不住的欢欣就从心底涌出。
门口的冷风吹得她发热的头脑凉了下,毕竟在庵里修身养性已近一年,心性平稳了许多。
她几乎立刻意识到,周瑕特意登门,定然已经派人盯着她了。若是她找到祁嘉,那几乎等同于她被周瑕找到。
虽然那时,周瑕堪称轻易地放祁嘉离京,但再来一次,她可不相信周瑕能放手。
就像是重来一次,她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……干脆利落地说出那句——“走罢。”
杜长宁在门口站了许久,长长地出了口气,折身欲返,却正碰到来送早膳的尼姑。
那尼姑躬身,冲杜长宁施了一佛礼,“阿弥陀佛,施主是要出门?”
杜长宁停顿了一下,摇头道:“……不、我不出去。”
两人进了屋,惠能将食盒放下,将里面的素斋一一摆上了桌,看那模样,虽不丰盛,也是清爽可口。
她一面摆着,一面低道:“今日庵中有香客参拜。”
杜长宁也回礼,“谢惠能师父指点。”
她其实有点心不在焉,一直将惠能送到了院子外,还要跟着往前走。
惠能脚步顿住,转身朝着杜长宁,竖掌在前,微微躬身,“阿弥陀佛,施主留步罢。”
杜长宁这才梦然惊醒,应了一句,见惠能走出去,忍不住扬声问了一句,“惠能师父可知,今日是和人来参拜?”
惠能尚未搭话,另有一道略高的声音应了,“是卫家!”
杜长宁闻声看去,却是杜玖娉。
她今日倒是没穿一身的红,反倒是低调的湖蓝,但依旧是方便行动的猎装,她快步走到杜长宁跟前,表情气愤,“姐,你知不知道卫家那老太婆干的好事儿?!”
杜玖娉说着,一把挽住了杜长宁的手臂,半拉半搀着人往屋里走。
“上山可冻死我了,姐咱们屋里说。”
虽说着是屋里说,但从院外到进屋的这段距离,杜玖娉就连珠炮似的,把冬宴上怎么遇到何凝,后来有怎么问出何凝的来历、住处,一一抖落了干净。
她最后冷冷地哼了一声,“不过是姐你和祁嘉姐几年没去,她们一个个眼界都低到哪儿去了?!就那样的,都赶着上去捧?还把她和祁嘉姐比!!真是……真是……气死个人!她也配?!”
杜长宁听了,却一时沉默——
周瑕来给她送帕子,可巧,卫家人今日来福临庵……更巧的是,卫家又多了一个跟祁嘉有些肖似的表姑娘。
“姐?姐?你有没有听我说话?!”
杜长宁沉默一下,又道:“你同我说说,这位何姑娘……到底是什么个模样?”
杜玖娉愣了一下,本来偏细长的眼瞪大,生生地睁成了圆形,她张嘴张了半天,不可置信道:“姐?!”
“姐,你该不会以为是祁嘉姐回来了吧?不可能!你看见她就知道了。她虽然……也勉强、有那么一丁点好看……但是!比起祁嘉姐来,差得远了去了。那话怎么说的来着?萤火还是皓月的?”
“‘腐草之萤光,怎及天心之皓月?’*”杜长宁念了一遍,伸手就去揪杜玖娉的耳朵,“又看些杂书,嗯?”
杜玖娉被揪住了耳朵,像是猫被揪住脖颈肉一样,一动不敢动,只嘴里哀嚎着讨饶。好不容易求到杜长宁松了手,连忙往后蹭了几步,离这个魔头姐姐远些,伸手捂着自己发烫的耳朵,小声嘀咕道:“明明你自个儿也看。”
杜长宁没听清楚,但想也知道,这小妮子没说什么好话,细眉一挑,鼻腔里发出一声,“嗯?”
杜玖娉顿时怂了,连道:“姐,我错了、再也不敢了。”
杜长宁扯了扯唇点头,却没再问何凝的事儿。
她倒是有点理解周瑕的用意了,猜到祁嘉可能就在洛京、甚至就在她附近,只隔了百余丈的距离。
她只恨不得飞奔过去,当面确认她这些年过得怎么样、在外面可吃得惯、住得惯?若是三年前的自己,这会儿怕是早已经过去了。
……不行。
杜长宁暗自咬牙:周瑕那个老混蛋,休想如意!
杜玖娉不出意外地再次被她姐扫地出门,这都成惯例了。
自打她姐住进了这庵里,家里人生怕她一个想不开,真就出家为尼了,时不时地就叫她这个亲妹妹上来看看,来提醒提醒她尘世俗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