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九章第一道口子5(1 / 1)
到了刑警队,钟好并不急着讲案情,而是问:“郭涛去看守所了?”
“是,他要带走梁文实。”宫渡道。
“理由!”
“他没具体讲,我猜应该跟灭门案有关吧。”
“他想带走就带走,最后人呢?”钟好又问。
“幸亏盛警官出面,才算镇住他,当时他气焰特别嚣张。”
正说着,桌上的电话响了。钟好接起,电话里传来副局长于向东的声音。钟好冲电话嗯了几声,撂下电话:“等我一会,我马上回来。”
钟好上楼去了,办公室只剩下宫渡、李活还有派出所长周喊雷。李活看一眼宫渡:“领教到他的气势了吧?”
宫渡知道李活是在说郭涛,干笑了一声,道:“跟你差不多。”
“你什么意思,我说正事呢。”
“我也在说正事。”
“那跟我差不多是什么意思?”
“你们都在抢时间,都想先发制人。”
“这话听上去还行。”
“可你们都忘了一件事。”
“什么事?”李活瞪起眼,宫渡今天说话的口吻令他不大习惯。这小子居然也学会了一本正经。
“你们都想抢在前面,可时间是有记忆的。”
李活没听大懂,有点被小看了似的道:“别给我来雅的,那套不习惯,有啥话就痛快说。”
宫渡道:“也没啥话,就是感觉你们都急了点,想从时间上面踩过去。”
“废话。”李活骂一声,扭头问周喊雷:“你听懂没?”
周喊雷摇摇头:“李队你都听不出名堂,我这粗人哪能听得出来。”他呵呵笑了几声。
“滑头。”李活却又骂起周喊雷。
周喊雷悻悻地将目光看向宫渡,宫渡却像是自言自语:“我知道他会这么做,但他也太急了点。”
钟好进来了,黑着脸,一看就是从副局长于向东那里听了不好的消息。
“宫渡,那天晚上的事是怎么传出去的?”钟好气乎乎问。
“哪天晚上?”宫渡仰头看钟好。
“还能哪个晚上,七月十三号,熊老大被灭门那晚。”
“传哪儿,怎么传,梁文实还没把最核心的说出来呢。”宫渡被问得莫名其妙。
“没说出来,那你三番五次去审他,审出啥来了,是不是想等到人家把他押上断头台,才让他说实话?”钟好话里已经有了明显的意思,有人又要抢功了。
李活和周喊雷也被钟好这话说得犯起了急,齐齐地拿眼看宫渡。
宫渡默了一会,道:“先告诉我苏凌风的情况,被你们兜了一圈,人是死是活我还不晓得呢。”
“先说梁文实!”钟好不耐烦地吼。
“梁文实这边请放心,他不是灭门案凶手,但他一定知道凶手,那晚他铁定见过凶手,现在让他交待出来,未必是好事。”
“你说不是就不是啊,有人非要说是呢?”钟好有点急火攻心,情绪多少有些失控。
“那是灭门案,不是赌博也不是嫖娼,不是抓个锅就能扣上去的。我想知道苏凌风,他现在情况怎么样?”宫渡也急了。
“没死。”钟好终于道。
宫渡的精神一下松弛下来。有这句就行。
不过现在他还想不明白一个问题,怎么他调查谁,谁就出事?
从袁牧野到梁文实,再到现在的苏凌风,几乎都是这样。也可能是自己太过敏感,宫渡心里祈祷,但愿事实不是这样,
“你对梁文实有多少把握?”钟好又问。
“百分之百,但需要时间。”宫渡说。
“时间,时间,都需要时间,可这么久了,我们一件案都拍不了,知不知道上面怎么说我们?”
“知道。”宫渡淡淡道。
“知道还这样磨叽?”钟好又火了。
宫渡突然反问:“不是您让磨叽的吗?”未等钟好再发火,宫渡又说:“磨叽也是一种策略,这边不磨叽,他们怎么跳出来?”
“可我们也需要赶时间!”钟好像是被宫渡激怒了。他还很少用这种口气跟下属说话。
宫渡突然间不那么恭顺了,正起脸道:“老大,我已经够快了。您不是一再告诫,办案要有耐心吗?况且我办的是陈案,是被你们掩埋起来的陈案,时间把记忆藏得那么深,有些都已变形,我得一点点把它们挖出来,得把它们一件件地连接起来。就现在这进度,还有查到的事实与线索,已经足够令我鼓舞。”钟好一屁股坐椅子上,陈案、掩埋,这四个字深深地刺伤了他。他有些惊讶地看着宫渡,宫渡今天的态度,尤其这番话,唤醒了他内心一样东西:那就是羞愧。
是的,宫渡是没把话全讲出来,这些陈案、旧案,是怎么陈的,怎么旧的,又怎么被时间掩埋的?虽然他有千百条理由为自己开脱,但一想那些案中人,想想他们被改变了的命运,钟好就一条理由也不想找了。
沉闷半天,钟好向宫渡道起了歉:“不好意思,刚才于局一通火,把我骂懵了。是,他们都能急,独独我们不能,得沉住气。宫渡,你大有进步,算我钟好没瞅错人。”
宫渡又被说懵了。老大忽而黑着脸吼他,瞬间又这样夸他,到底他该信哪个?
李活不服气地道:“老大你别太夸他,我怕这小子掉女人堆里出不来,你瞅瞅他身边,现在聚集了多少女人?”
“是你们欠了她们的,我在替你们还债。”宫渡一激动说出这么一句来。
说完,闭上了眼,像是很悲壮的样子。李活受了触动,知道话说的不应该,不安地看看钟好,生怕钟好再对他噼里叭啦一顿。
还真让李活猜对了,钟好接过话就教训起李活来:“你也得有个队长的样子,别老是没大没小的,张口闭口女人,注意点你说话的分寸。”
钟好边训边将目光往宫渡脸上去,事实上,他是很感谢宫渡的。如果不是宫渡把林岳梅她们几个寻找出来,很多旧案,怕真就掩埋进了土里。
可是一想接下来的任务,钟好的心又重起来。宫渡揭腾出的,绝不至一件旧案啊。这些旧案,可是件件惊心!
钟好到现在心里都没底,他真的能将这些旧案查个水落石出吗?
气氛陡地沉重起来。
在场的几个人,仿佛都被宫渡的话拉进了岁月里。尤其宫渡,随着线索的越来越多,他也越来越觉得,这个世界,欠这些女人的。每每这么想的时候,他心里,就有一种难以排除的东西,那就是对两位老大以及警察两个字的思考。作为银河刑侦队两员虎将,呱呱叫的人物,他们早该给这些女人清白还有公道,但他们给了吗?
宫渡不是闹情绪,也不是对两位老大不敬。随着调查中翻腾出的一桩桩旧事,宫渡看到了一个又一个血淋淋的人生。一桩案件的发生,就改写了一个人的一生。而作为匡扶正义的警察,却只能当看客,只能眼睁睁看着受害者的人生被恣意改写,他不知道这是警察的光荣还是耻辱?
这段日子他也同样在怀疑,钟好也好李活也罢甚至包括副局长于向东,他们真的是力量不济,真的是被对方压制住了手脚?
一个人在邪恶面前束手束脚无所作为时,自己离邪恶也就不远了。因为不管你是在苦等机会还是在卧薪尝胆,事实上你却是在纵容了邪恶,给邪恶当着帮凶。
而这样的警察,宫渡绝不想做!
警察可以等,而那些受害人呢,他们等得起吗?就算有一天有人为他们赢来了正义,但他们为此付出的将近一生的代价,谁来还给他们?
更甚者如梁林可,屈颖,她们的生命,谁能唤得回?
哦,屈颖!
宫渡眼泪快下来了。
他所以不急着对梁文实采取更猛的措施,内心深处还是不忍啊。一个痛失女儿的中年男人,他从警察这里得不到公道得不到任何帮助,甚至警方迄今连真相都不能让他知道。为替女儿复仇,不得不铤而走险,自己寻找幕后……
而两位老大还要让他对梁文实施压,他能忍心吗?
还有林岳梅。
有些事现在宫渡还不能跟两位老大讲,不是他没把事实查清楚,他是查清楚了。正因为查清楚,他才痛苦得无法讲出来。
宫渡在等,他要等当事人梁文实和林岳梅亲口讲出来。
他不能逼啊。
如果你知道了那事实,你也逼不了。
钟好还要说什么,宫渡却忽地拉开门,走了。
他实在不想再听他们那老一套了,一个声音冲他不断地说:宫渡,如果你想做一个真正的警察,就无所畏惧,哪怕碰成灰,也必须把事实真相揭露出来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