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1、第四十一章(1 / 1)
“怎么,娘娘不愿意?”
谢病春明明已经看出明沉舟的难处,却还是故意扬眉,慢条斯理地反问着。
明沉舟刚才不过是一时嘴快,若是以前,谢病春一向是置之不理的,谁曾想今日还接上去了,一下把她架在高处,下不了台。
眼下明沉舟只能看着他眨巴眼,也紧跟着慢吞吞回着:“没有啊,掌印能来自然是蓬荜生辉。”
谢病春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继续说话。
明沉舟有些嘴麻,眼巴巴地不说话。
也不知又是哪里惹这位祖宗不高兴了,此刻正抱臂看着她。
明沉舟眼角已经看到娘深思的目光,一咬牙,连忙小跑着跑到谢病春面前,伸手把他扒拉到一侧的树后。
幸好,谢病春也慢吞吞地跟着她走了过来。
两人贴的距离不近,可偏偏被局促在一个不大的范围内,借着古树遮挡,在外人眼红莫名弥漫开不可言说的气氛。
“可以下次请吃饭吗?”明沉舟仰头,小心翼翼地打着商量。
“今日说话不算数了。”
凑近了看,谢病春眼角的那点细小红痣在日光下便格外明显,此刻随着眉眼微微一动,平白给人讽刺之意。
“算算算。”明沉舟小鸡啄米一般地点头,随后话锋一转,“但我娘胆子小,我总不能吓唬她吧,我还没说我们合作的事情呢?”
“我一时太高兴,忘记了。”她见缝插针地找补着,“一定会说的。”
谢病春垂眸,浓密的眼睫盖住漆黑的眸眼,在冰白的脸颊上留下狭长稀疏的阴影。
他伸手点着明沉舟唇颊处一说话就一闪一闪的梨涡处。
“不是因为和内臣不熟吗?”
明沉舟心中一惊,也不知是因为他的话,还是因为他旁若无人的动作。
只是一边慌忙握着他的手,警惕地朝外看去,一边小脑瓜子快速转着,想着应对之策。
谢病春泰然自若地看着她,静静地看着她又是打算如何口若悬河,把这事圆过去的。
明沉舟万万没想到他耳朵这么尖,更万万没想到竟然还这么记仇。
“掌印怎么能这么说呢。”她先一步把锅甩干净,顺带奉承了一句,“今日之事还多亏掌印呢。”
她一笑起来,白皙的脸颊便宛若一只圆润饱满的元宵,绵软香甜。
“不过,当着我娘的面,总不能和掌印表现地很熟啊。”果然,明沉舟开始慢吞吞说着,“我与掌印的关系也不急这一时宣告天下吧,等掌□□想事成,才是最好的时机。”
“不过等掌印把最后事情办妥了,我娘看在眼里,自然也就知道我俩的关系了。”
明沉舟捏着他的手指,笑眯眯地看着他。
也不知道这一番说辞哪句让谢病春高兴了,他脸上的讥讽之色明显褪了下去。
“只盼望娘娘嘴里说的,能做到一分。”
他抽回手,淡淡声说道。
“哪能啊!”明沉舟松了一口气,开开心心说着,“我不是都做了吗。”
“掌印。”
背后传来陆行犹犹豫豫的声音:“掌印怎么在这?”
明沉舟探头去看,果不其然是陆行,身后还跟着柳行一行人。
“我拉来的!”她一笑,红霞一掀,娇俏可爱。
陆行想想也是:掌印实在不是爱凑热闹的人。
“对了,还有个丫鬟呢?”
明沉舟感觉谢病春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脊背上,连忙身形一扭,走出数后,快步走到前面,问道。
“一直哭,太吵了,蒙了眼睛关起来。”陆行老实交代。
明沉舟走到娘身边,重新挽着手,咳嗽一声:“先关着,不急着放出来,等明家来人。”
“那两个都是明家家生子,什么也不知道,你不要伤了他们。”钱沁开口。
“知道知道。”明沉舟对着陆行打了个眼色,这才带着钱沁朝着瑶光殿走去。
柳行一行人便也跟了上去。
陆行目送他们离开,这才慢吞吞走到谢病春边上。
“都安排妥了?”谢病春笼着手,淡淡问道。
“已经策反那个内奸,这个时辰也带去假消息了。”陆行笑说着,“娘娘闹得这一出,倒是帮了我们大忙。”
“如今朝野上下都以为我们和瑶光殿不和,一下子就有很多人冒头了,也省的我们一个个找过去。”
谢病春侧首,看着瑶光殿的位置,好一会儿这才呲笑一声:“各有各的打算罢了。”
陆行眼珠子一转,莫名觉得不对劲,难得没有接话。
“郑府最近有何动静。”
谢病春懒懒问着。
“还有两月便是一年一度的科举,又是万岁首科,是以来拜访的太原府的读书人络绎不绝,就也有不少吏部的官员拜见,想来争一个考官的位置。”
“对了,敷文书院院长那位神出鬼没的罗松文因为胡承光迟迟没有被释放,特意从杭州来了京城。”陆行又说道。
“小郑相拜会了好几次,但都没见到人,只有他的大弟子龚自顺来接见。”
谢病春抬眸看他。
“所谓何事?”
“不知。”陆行摇头,“龚自顺是一心做学问的儒生,以行代学,讲究知行合一,出了名的不理世事,罗松文让他出来接待想来是想要避开政事。”
“不过,”陆行欲言又止,无奈说道,“这位罗院长这几日在杏林开讲,引得京城大量读书人趋之若鹜,结果课上有几位学生提问总是偏到朝堂,她便说了句政事不可污读书圣地。”
他摸了摸剑柄,无奈说道:“结果也不知道这群书呆子怎么解读,前几日引得十几个傻子跑到西厂门口示威了,要求我们放了胡承光。”
他犹豫一会问道:“抓不抓?”
这些大周的读书人泛谈政治,眼高手低,最爱的便是聚众闹事,此番若是抓了可以以儆效尤,不抓也不过是懒得放在眼里,左右都无所谓。
群情激奋的读书人很容易成为一把刀,任人掌握的刀,只看是今日谁能利用,自来如此。
只是因为此事涉及到胡承光,他便有些琢磨不透,连着他也不知道掌印为何迟迟不放这个迂腐的读书人。
“有人递了刀过来,总不好拒绝,让人把事情闹大。”
谢病春讥笑着,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,淡淡吩咐着。
————
今日是立秋,桃色特意湃了西瓜,吃完晚膳后这才端了上来。
红艳艳的西瓜被切了块,放在桌子上落了灯光,便越发鲜艳可口。
“这是南边来的西瓜,特别甜!”明沉舟殷勤地递上西瓜。“我让桃色刚从井水里捞出来的。”
钱沁笑着拿在手中:“怪不得冰冰凉凉的。”
“今日立秋,剩下的都切了拿去分了吧。”随后明沉舟又笑说着,“对了,给掌印和陆行也送一点。”
桃色笑嘻嘻地说道:“早就备好了。”
“就你聪明,口水都要流出来了。”明沉舟笑着打趣着。
钱沁看着她的一言一语,立威施恩拿捏得恰到好处,不由感慨说道:“舟舟真的不一样了。”
“你觉得这个丫鬟是不是特别像柔柔。”明沉舟见殿中没了人,脸上的矜持顿时被古灵精怪所替代,对着娘眨眨眼。
“确实,倒也不是长得像,她之前站在台阶下,呆呆看着我的样子,真的好想柔柔第一次看到我的样子。”
钱沁想起刚踏入瑶光殿时的场景,也跟着笑了起来,眉眼弯弯,在唇角眼尾落下单薄的阴影。
“柔柔当年见了我的第一句也是那句。”
——“哇,小姑姑长得也好看了吧。”
——“哇,夫人长得也太好看了吧。”
“哪里选的丫鬟。”她忍不住问道,“也太有趣了,你一定很喜欢。”
“很喜欢啊,看着就开心,不过不是我选的,是掌印送的,所以才觉得特别有缘分。”明沉舟撑着下巴,目光不错地看着娘。
钱沁笑容微敛:“为何是掌印送的?”
明沉舟倒是直接,也不藏着:“你刚才看的英景,桃色,柳行,原先都是司礼监的人,按理也轮不上到我这里,不过我和掌印达成合作后,掌印这才送给我的。”
她见了娘心疼的样子,立马又解释着:“他们人不错,对我也算用心,不是坏事,而且人本来就是我主动要的,我身边没个趁手的人,也不方便。”
钱沁闻言只得按捺下担忧,点头说道:“你一向聪慧,娘信你的目光。”
“我今天和娘一起睡吧,好久没和娘一起睡了。”明沉舟眼睛亮晶晶地说着。
“柳行,不用收拾偏殿了,在我寝殿里在加一床被子。”
屋外,柳行点头称是,等两人沐浴完,一切便都收拾妥当了。
“你也留不了娘多久,何必做这么多。”钱沁阻了她的动作,笑着摇了摇头,“今日闹这么大,也不怕给你惹麻烦,在宫中还是低调一些为好。”
明沉舟坐在床侧,把娘的手放在手心来回翻看着,扬了扬眉,反问道。
“我若是真的只是想看你,何必做这么多,还让司礼监配合我演戏。”
钱沁眉心一簇,随后犹豫说道:“娘看你和掌印关系似乎不错。”
明沉舟睫毛一扇,很快又恢复常色,漫不经心地说着:“各取所需,若是利益一致时确实还算不错。”
“那若是不一致呢。”钱沁追问。
明沉舟抬眸,眉眼弯弯:“谁知道呢,这不是没碰上吗。”
“与虎谋皮,并非易事。”钱沁长叹一口气,伸手把人抱在怀里,“我儿受苦了。”
明沉舟靠在她怀里,问着她身上特有的皂荚的香味,颤了颤黑羽,最后慢慢闭上眼,冷静说道:“不辛苦,有吃有喝,不用担惊受怕,是我自己想要的日子。”
钱沁柔媚的双眼闪动着悲凉之色,随后又缓缓低头,温柔抚摸着她的头发。
“娘不打算问问我要做什么。”明沉舟把脑袋靠在她的脖颈处,神秘兮兮地问着。
钱沁失笑:“虽然想不出来,但终归不像是循规蹈矩的事。”
“我让掌印替娘去讨一份放妾书了。”
明沉舟得意说着:“掌印出手,那一定是马到成功。”却不料,被钱沁一把抓着肩膀带了起来。
明沉舟骤然看到娘严肃的脸,不由一愣,眨了眨眼:“怎么了?”
“谁叫你这么做的。”钱沁眉心紧皱,沉声问道,“是大哥吗?”
“和舅舅没关系,我自己想的。”明沉舟索性盘腿坐起来,不解蹙眉。
“明府待娘不好,娘在那边也不开心,这些年大夫人几番磋磨,我也不在府中不能保护娘,娘何必一直强求自己留在那里。”
“若是担忧世俗教条,舅舅他们才不会在意呢,娘未出阁前的房间一直留着呢。”
“若是担心未来生活,我以为为娘准备了院子和店面,完全可以无忧过一生。”
“若是因为明自流……凤台是明家独子,马上就要及冠科举了,我看他们对他也不错。”
“若是因为我,我希望娘可以为自己活,我在宫中也不需要明家帮扶。”
“娘何必把自己束缚在明家。”
明沉舟一字一字,格外认真地说着。
钱沁看着她,眸光闪动,泪光点点。
“不,都是这样的。”她声音一向温柔,眉眼总是带着笑意,一旦敛眉露出泫然欲泣的模样,便格外令人怜惜。
“舟舟,我不能离开明府。”
“为什么!”明沉舟愤怒质问道,“为什么不可以,娘,明家不是好去处。”
钱沁眸光带泪,柔柔一笑:“我知道,但舟舟听娘一句,不要再管这些事情,娘知道舟舟有大志向,又何必因为娘毁了前程呢。”
“是因为,因为长辈的事情对不对。”明沉舟心中咯噔一声,随后咄咄逼人道,“所以表哥才考不了科举,娘也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,舅舅甚至连出面买个店铺都不行。”
钱沁沉默着不说话。
她一直如此,看似温柔却比谁都倔强。
明沉舟抿唇,随后侧首轻轻叹了一口气:“睡吧,娘。”
————
昨日是立秋,今日初一,便是一次大集议。
内阁果然朝着司礼监发难胡承光的事情,连着小万岁都眼巴巴地看着谢病春。
谢病春心情是肉眼可见的不错,这次相比较之前的四两拨千斤,这次一反常态,直接说道:“万岁诞辰降至,不如就借这个恩典吧。”
谢延眼睛一亮,司礼监神色平静,胡承光不过一介文人,这些高高在上的禀笔一向最不上文人,至于内阁众人则是各有异色。
“早该如此。”安悯冉粗声粗气地说着。
大小郑相对视一眼,皆是皱了皱眉。
“那胡承光的帝师之位。”小郑相郑江亭率先质疑道,“不知各位打算如何处理。”
“虽说出身敷文书院,学问出众,可闹着一出,怕是难堪重任。”安悯冉皱眉说着,“也不知道是否会心怀怨恨。”
“安相说得对。”戴和平觑了一眼万岁,见他小脸阴沉,又立马说道,“但若是作为一般的讲师倒也可以,毕竟这般学问完全够得上。”
“戴相此言在理。”明笙缓缓开口。
“郑老以为如何。”
他看向半阖着眼的郑樊斯斯文文地问道。
郑樊这才好似从睡梦中惊醒过来,目光自司礼监众人一扫而归,最后落在为首的谢病春身上,见他正看着自己,突然微微一笑,握着扶手的手微微一紧,原本的心思瞬间回转。
“这事,还得看万岁自己的意见。”
他一口气吊着,缓缓说着:“万岁喜欢才是最好的。”
“爹!”
郑江亭瞪大眼睛。
郑樊不耐地拍了一下扶手,厉声呵斥道:“什么爹!朝堂之上哪里的父子,再这般如此胡闹,微臣请旨送郑江亭出内阁。”
这话说得格外重,郑江亭瞬间僵在远处。
明笙等人也是一愣,却又没有开口。
“君臣不分,确实该罚。”安悯冉火上加油。
“你!安刚行你是非不分,一心为己,修身不仁,我看更应该逐出内阁!”郑江亭直接扣来一顶大帽子。
“你说什么!我一心为己,修生不仁,我这个己可没出头,安分老实守着我的发妻,你郑如深倒是整日不着家,府中妻妾,府外美姬,数不胜数,我看你连一个己都做不到,谈什么修身。”
安悯冉当场呛道。
杨宝噗呲一声笑起来。
世人皆知,小郑相爱色,自有三千美人的传闻。
郑樊长叹一口气。
“要吵就出去吵,依内臣看,两位阁老的脾气可跟恭敬谦卑一点也搭不上边,不如一同出阁才是。”封斋冷笑着。
“好了好了,两位都歇一歇,这还在议事呢。”戴和平再一次出来和稀泥。
两人对视一眼,各自喷了一口气,愤愤坐下。
谢延早已习惯这两人的吵架,也不放在心上,反而继续郑樊刚才的话题:“我想要胡老师继续做帝师。”
“读书为立品,求真,做人,胡老师说话做事只求真心,是一位好老师。”他缓缓说着,“诸位觉得如何?”
郑樊先一步开口:“万岁英明。”
明笙有些犹豫,抬眸去看谢病春。
谢病春垂眸,看不出神色。
“明相呢。”年幼的帝王开始有些咄咄逼人的气势。
明沉舟已经和谢病春闹翻,即使没有帝师之位,占据侍读两位也未必不可。
这般想着,明笙也紧跟着一咬牙:“万岁英明。”
“掌印呢。”
谢延有些执拗地一个个确认过去。
一直沉默的谢病春这才抬眸,微微一笑:“万岁英明。”
谢延松了一口气。
“那就这样定了。”
虽然众人不曾得偿所愿,但怎么也算格外民间读书人一个交代,但也省了每日都有都察院出来闹事弹劾,也算解了燃眉之急。
“只是还有一事。”就在此时,谢病春再一开口。
这一开口,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。
“若是只赦免胡承光一人,未免太过贵重,也抑不住民间读书人越发严重的口出狂言,整日死谏的风气。”
谢病春缓缓开口。
“这倒是,这些读书人不好好读书报销国家,一不合心意就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,也太……”黄行忠拍了拍肚子委婉说着,“对不住自己这几年的辛苦了。”
这些人寒窗苦读,更有甚至功名在身,若说聪明一定是聪明的,可有事有太过蠢,被人利用也不知道。
“是帝师的话,贵重一些给他脸面也不是不行。”郑樊缓缓开口,直接截了谢病春的话。
谢病春转着手中的银戒,轻笑一声,不留情面地反驳道。
“只怕不行,胡承光的老师在杏林讲课,不过是说了几句正肃课堂的话,就被有心之人听去,继而大闹西厂,若是今日还这般给胡承光脸面,只怕来日这群读书人就敢冲入皇极殿。”
众人脸色微变。
“掌印好大的胆子。”郑江亭发难道,“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情也该说出口,你区区西厂如何敢和皇极殿相提并论。”
谢病春也不恼,慢条斯理反驳道:“小郑相扣帽子的本事倒是一如既往的厉害,蚍蜉鲲鹏都能被先人相提并论,我不过是以西厂为比较,讲一下此计的危害而已。”
“小郑相整日喊着被人大逆不道。”他懒懒抬眸,“所谓做贼心虚,便是看土为山,看水为海,可是自己别的想法!”
“谢病春你!”
郑江亭脸色大变,啪地一声站了起来。
“坐下!”
郑樊厉声呵斥道:“掌印说的没错,你做事就爱玩坏的地方想,大家都是同僚,一心为国,即使略有不当,也不该如此揣测他人。”
“那掌印该当如何?”戴和平缓缓问道。
“大赦。”
谢病春微微一笑。
众人听着他的话,一时也摸不清他的意思。
只听到谢病春继续说道:“距离先帝大赦已有十年,今年恰是万岁登基第一年,按理本就该有个大赦。”
他的目光扫了一眼黄行忠。
黄行忠原本懒洋洋的姿态瞬间坐直,一本正经说道:“按照惯例,正是如此。”
“那便大赦。”安悯冉见只是如此要求,暗自松了一口气。
“虽说不能太给胡承光脸面,但毕竟是帝师,该有的面子也是要有的,一般的大赦的时间定在五年内,不是大逆不道,死罪难逃之人,都在此番外,但也有一些其他原因,不算严重,但因为,”
他一顿,神色微不可言:“一些事情,有些人便不在其中。”
谢病春漆黑的眸光背半敛的睫羽遮挡,眼底那点浅淡的泪痣,在影绰的光影下意外有些显眼。
“若是这般,谏言之类便是其中一项,按理胡承光也不再赦免范围内,若是强行赦免这一人,便是胡承光也难以服众,想来依他的性子也是不愿的。”
内阁众人听得格外认真。
“好似是这样的。”戴和平被他顺着思路,也忍不住附和了一句,结果被安悯冉狠狠瞪了一眼,这才讪讪闭上嘴。
“那该如何?”谢延皱眉问着。
“胡承光作为帝师不过是因为他是罗松文的弟子,敷文书院的学子,是天下文人的标杆,既然都要立起这个标杆,万岁为何不让他立的更牢一点,帝师乃是读书人的高灯,但也只限于读书人而已。”
谢延听得格外认真,紧跟着点了点头。
内阁首位,一直低着头的郑樊缓缓抬起头来,盯着对面的谢病春。
苍老的眉眼缓缓掀开,露出眸光中里面锐利的光芒。
“所以要如何?”
“先帝在位期间不曾赦免过一个因谏言触怒龙颜的人。”
谢病春微微侧首,半张脸落在日光中。
“万岁登基,感怀先召,也为初次恩科广招人才,也该给那些那些无知的人一些恩惠,让他们感恩戴德才是。”
明笙原本还是脸色平静,可随后突然脸色微变。
与此同时,谢病春的目光恰好和他撞在一起。
只见,谢病春微微一笑,气定神闲。
这张铺了四个月的大网在此刻终于被缓缓收紧,露出庞大的一角。
“赦免明德九年后,二十年来所有因谏言而牵连的读书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