分卷(99)(1 / 1)

昭昭警惕的问:你是谁?

来人呈上一封信,笑道:小公子莫慌,我乃蜀中仙门,之前吴修士曾写信与我们家主,我是过来替我们家主送信的。

写信的事昭昭知道。

那天夜里,师父足足写了十来封呢。

原来是写给蜀中仙门的。

昭昭道:我师父不在家,你把信给我吧。

那再好不过,劳烦小公子转交吴修士了。

昭昭接了信,翻了翻,见信封上落款为弟薛元敬拜上,是自己不认识的人,放在案上,等师父回来看。

同时心里困惑,师父何时有了姓薛的兄弟。

夜里吴秋玉回来,看到书信,眉间难得露出喜色。

昭昭托腮坐在案侧问:师父这么开心,是有什么喜事么?

吴秋玉点头笑道:确实是大喜事,等忙完这件事,师父就能好好陪你了。

昭昭眼睛一亮。

这还第一次,师父郑重的给他如此承诺。

我能不能也看看这信?

对于这封给自己带来好运的信,昭昭十分好奇。

吴秋玉却将信纸折了起来,重新放进信封收好,道:你给师父研磨,好不好?

昭昭点头,便乖乖拿起工具去忙活。

师父既不想让他看,他不看就是了。左右,他也不关心那信上究竟写了什么。

这一写,又到了深夜。

薛元敬的来信只有一页,师父的回信却足足有三页,想来都是在回答对方的问题。

写完信,吴秋玉便立刻出门去寄信。

这回昭昭一点都不着急,哼着歌,蹦蹦跳跳的去院子里给剩下的小鸭子洗澡,因为知道师父忙完大事,很快就能回家陪着自己了。

他早该想到,师父是有大事要忙,才会总往山里跑。

早知如此,他就更乖更听话些,不给师父惹麻烦了,比如上回,他还想背着师父,偷偷跟着师父进山,结果刚出村子就被师父发现,还骂了他一顿。

他回来委屈地哭了好久。

幸而师父第二天好好哄了他,他才释怀。

大约是因为要办大事,师父这回出门时间格外久。

半个月后的一个雨夜,昭昭正在睡觉,忽然听到门外传来动静。

昭昭从被窝爬出来,点亮蜡烛,趿着鞋子刚走到门口,门从外打开,披着蓑衣的玄衣修士携着一身湿寒站在门口。

师父!

昭昭惊喜的唤一声,扑上去,抱住了修士的腰。

滴滴答答的雨水,沾湿少年寝袍,少年也浑不在意。

修士面色苍白,怔立在原地,好久没动。

师父?

昭昭觉得有些奇怪,抬头,疑惑的看向沉默如玉雕的修士。

好一会儿,修士方伸出一截苍白的手,摸了摸少年发顶,垂目,嘴角一挑,低哑声道:师父回来看看你。

目中隐有泪意。

昭昭没有注意到,昭昭满心都是与师父见面的欢喜。

吴秋玉进屋,解下蓑衣斗篷,在案后坐了,招手:过来,让师父看看。

昭昭立刻凑过去,坐到师父身边,掰着手指头数道:我很好的,我每天都有按时喂小鸭子和小羊,我还跟着王二婶学会了煮鱼汤,酿米酒,对了,我还和王小虎一起去河边抓了好多鱼回来,就养在水缸里。就是有点想师父。

师父,你的大事忙完了么?

修士望着烛火下少年晶亮期待的眼眸,隐在袖中的手,微微颤抖,好一会儿,慢慢点头,和煦笑道:快了。

昭昭心中雀跃:太好了,下月初三是我的生辰,师父是不是可以陪我一起过生辰了。

当然。

那师父可不可以像上次一样,给我做各种好吃的鱼吃。

银面下,修士眼眶微湿。

看着少年玉雪可爱面孔,他忍不住想伸手,再度摸摸小家伙发顶,然而意识到正在他血脉深处肆虐蔓延的东西,终是忍住了。

好,师父答应你,下月初三,一定回来陪你过生辰。

昭昭高兴的几乎一晚上没睡着觉。

少年也万万不会想到,这是他和师父在这间茅舍里,最后一次见面。

次日天未亮,吴秋玉便去隔壁拜访王二夫妇。

听到修士来意,夫妇二人露出惊讶色:吴神仙想让我们照顾昭昭?这自然是没问题的,吴神仙对我们有大恩,日后我们夫妇但凡有一口气,绝不会让昭昭挨饿受冻,只是,您这是要去哪里,永远不回来了么?

修士道:只是怕赶不及,故而先与你们商量。

说完,修士从怀中取出一个灵囊,道:这是我所有积蓄,应当够那小家伙的伙食费和生活费了,劳烦你们帮我看顾他一阵子。之后,我会另托朋友,接他去东海那边生活。

夫妇二人自然不肯接受。

修士道:你们日子也不好过,你们收下,我也安心。

还有,这件事,先不要同他说。

等下月他过完生辰,我会亲自告诉他。

交代完,吴秋玉便拜别王二夫妇,冒雨离开了村子。

这场雨断断续续下了十多天,仍不见停。

昭昭把小鸭子和小羊都赶进草棚里,免得它们被淋病,并特意向王小虎借了馒头和鱼食,定期喂鱼缸里的鱼。

师父回来前,它们可不能饿死。

距离四月初三还有好几日,昭昭就开始打扫屋子,收拾庭院,等着师父回来。

篱笆门边长着许多漂亮的小野花,昭昭也采了一把,插在瓶子里,用水泡上。

四月初三前一夜,昭昭于睡梦中被一道滚雷惊醒。

天际轰鸣,雪亮电光将窗棂映得透白,缠绵了小半月的春雨,毫无预兆的转为暴雨。

昭昭后背肩胛骨处的旧伤,亦仿佛被某种神秘力量唤醒般,胀痛起来,起初只是钝痛,而后,便是撕心裂骨的剧痛。

仿佛有一把刀,将肩胛骨活生生劈开一般。

昭昭疼得浑身冒冷汗,咬牙挨到天亮,仍不见好,爬起来,扒开衣裳一看,就见后背再度出现一道乌黑断口,边缘处正滋滋往外冒着黑气。

是魔气又出来了。

昭昭惊慌不已,逼着自己冷静下来,从灵囊里翻出那瓶已经许久不用的驱魔丹,撒到伤口上。

轰隆隆,又是一道闷雷滚过。

已经卯时了,天际却依旧一片浓黑,丝毫见不着亮光。

又过了一会儿,浓黑淡去,又转为沉沉的灰败,乌云迅速从四面八方聚来,堆聚在山谷之上。

暴雨如泄闸的洪水,自九天倾下。

一声凶戾长啸,忽然穿透云腾,贯过长空,清晰响彻在村落上空。

魔物!魔物来了!

快跑,快跑啊!

村民们惊惧的呼喊声此起彼伏,隔着雨幕穿进屋里。

昭昭一惊,撑着下床,趿着鞋子到门外一看,只见黑沉沉的天际,竟盘旋着一条体型硕大的魔龙。

魔龙放肆呼啸,一双血红双目,凶光四射的扫视着小小的村落。

山道上,尽是慌乱奔走的村民,不断有村民被魔龙利爪划伤,扑倒在地,血水混着雨水,流的满地都是。

安静祥和,犹如世外桃源一般的村庄,瞬间沦为了地狱修罗场。

正这时,一道雪亮剑光忽穿透风雨雷电阻隔,伴着清越长啸,穿云破雾,朝魔龙刺来。魔龙身躯被切成两半,然而眨眼功夫,便又聚合在一起。

师父。

昭昭想到什么,迅速往村口奔去。

魔龙拖着巨大的身躯穿梭在迅速翻滚移动的云层间,发出震彻天地的咆哮。无数绝望的哀鸣和哭喊、祈求,回荡在幽僻的山谷间,很快被雨水吞没。

王大伯,你见到我师父了么?

刘大叔,我师父呢?

师父在哪里呢。

少年跌跌撞撞,在雨中奔跑寻找,每遇到一个人,就抓住对方衣角,红着眼睛询问。

然而没有人能回答他。

天光彻底被乌云遮盖,暴雨滂沱浇下,四处莽莽,嗷,伴着雷电轰鸣,空中再度响起一道凄厉愤怒的咆哮。

魔龙整条尾巴都被切断,恼羞成怒,拖着疯狂翻滚的魔气,扑向一处。昭昭仰头,就见盘旋的龙躯之中,竟然立着一个人。

面若寒玉,一袭玄衣,手执黑玉剑。

师父!

少年面色一变,大声高呼。

然暴雨吞没了一切声音。

魔龙猛扑而下,猎猎翻腾的魔气,顷刻将那一点风中残烛、河上孤灯一般的玄色吞没。

天地彻底陷入无边的黑暗。

一道玄色身影,从那黑暗中,慢慢坠了下来。

师父!

昭昭立刻红着眼睛奔了过去。

修士面上银面碎裂,露出俊美若寒玉的脸。

抬手,抹掉少年面上泪痕,道:莫哭。

昭昭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。

修士自怀中取出一物,放入少年掌心,目光一片温柔:这枚鳞片,是师父送你的生辰礼物。你将它戴在身上。

昭昭一把丢开:我不要,不要生辰礼物,我只要师父。

春雨绵绵落下。

修士眼角流出水泽,不舍又眷恋的望着少年,这个被自己半途救起来,跟着自己风雨兼程,行了这么多路,陪伴了自己这么久的小家伙。

小家伙如此黏人,失了他,以后要如何活下去。

他不甘心,也不忍心离开啊。

昭昭哭着,用力拖起修士,道:我带师父回家。

修士不动,伸出苍白手指,将掉落在一边泥地里的鳞片捡起,用仅存的仙力化出一根红绳,将鳞片穿起,戴到少年颈间。

对不起,师父失约了。

师父,有很重要的事,必须要走了。

少年愣了下,年纪还小,不知道走意味着什么。少年只是红着眼睛,眼泪吧嗒吧嗒掉个不停,委屈的问:师父要去哪里呢?

一个很远的地方。

那我要是想师父了,如何才能找到师父呢?

修士目光温柔的看向已经被少年挂在颈间的银白鳞片。

此物名照烛,是师父的灵息所化,只要照烛不灭,师父的魂魄就会存在这三界的某个角落,默默守护着你。等再过个三百年,师父功德圆满之后,就可以投胎转世,再世为人。那时候,你也该长大了。

那时候,你也该长大了。

那时候,你也该长大了。

深夜,正在明王府熟睡的小龙,脑海中莫名响起这么一句话,惊醒过来。

云竹睡得浅,听到动静,忙起身。

就见小主人呆呆在床上,面上挂着泪痕,神色迷茫。

小殿下怎么了?

明日就是定亲之日,小殿下和明王宴游了一天,明明开心得很,怎么哭了。

昭昭摇头,道: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,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。

第121章 魂归1

长渊陷在地宫深处,扶剑而跪,已经不忍再看下去。

不忍看修士身体如何在少年怀中化作云烟散去,不忍看,少年手握鳞片,呆呆木木的跪在原地,跪在漫天云丝中。

乌云散去,暴雨止歇,天际重新露出青釉一般的颜色。

村民们互相搀扶着站起来,望着修士消失的方向,痛哭着,齐齐跪了下去。

小昭昭。

王二夫妇找了过来。

含泪拉起少年,道:不怕,跟王大叔王大婶回家,好不好?

昭昭面孔雪白,怔怔望着虚空,忽然起身推开他们,发疯一般沿着那条山道往村中奔去。

茅草屋还在,院中一切景致如故。

因为暴雨,水缸里的鱼都掉了出来,小鸭子和小羊亦在西屋里暴躁不安的乱叫着。

昭昭推开篱笆门,一路跑进正屋里。

屋里炭火还未消,暖烘烘的,床上堆着师父给他做的新被褥,新衣裳,简易的梨木案上,摆着师父用过的笔墨纸砚。

案侧是他常坐的小凳子。

床头小柜上,是师父给他买的各类小玩意儿,有会唱歌的机关鸟,有能自己行走的小木马。

厨房里,应当还存着师父上回给他割的野菜。

茅草屋里,处处都是师父的痕迹,师父却再也不会回来了。

连尸体都没有留下。

少年趴在枕上,放声大哭,一直哭到深夜。王二夫妇在外面敲了大半日的门,都没敲开,王二婶跟着泪流满面,道:这孩子心里难过,让他发泄发泄也好。

家中房屋塌了一座,急需修补。

夫妇二人只能暂时回家,决定晚一些再来探望少年。

昭昭一直哭到没力气,五脏六腑仿佛都要呕出来,方坐起身,从颈间摸出那枚鳞片,紧紧攥在手里。

鳞片仿佛有所感应,倏然一亮,散发出淡淡一层银白仙光。

是师父。

师父的魂魄感应到他了。

昭昭眼睛一红,泪水再度吧嗒吧嗒掉下来。

三百年。

只要他乖乖等三百年,师父就会回来的。

这个认知,让心如死灰的少年忽然有了重新活过来的感觉。

如果他现在就死了,就永远也见不到师父了。

他得乖乖遵守和师父的约定才好。

魔龙一死,世上再无人可以伤到师父,三百年,对凡人来讲可能几辈子都过去了,可他是小妖,只要努力修炼,寿命会越来越长。

三百年而已。

到时候,就再也无人能将他们分开了。

昭昭擦干眼泪,想到什么,忙跑到书案前,拉开抽屉,想去将里面的柳木小人取出来。

师父说过,他离开后,那只傀儡仙会陪着他的。

然而打开之后,昭昭就怔住了。

因为抽屉里空荡荡的,什么也没有。明明昨天晚上,他还做了小衣服,给小人穿上的。

书页/目录